在能成为光源前,我低下头,沐浴光。


记住这一刻

北西夜

这是他来这里第三年。

金泰亨听闻故乡学校隔壁班那个每天都偷偷看他的女孩找过他。租的房间走廊很窄,再堆放一点就要迈不开腿。墙上的时钟从入住那天起至今仍走得精准,过于刺耳的走针就这么响了两年。
那上边的每一秒,每一次分秒重叠,都告示他,一点点推动他。


“2018/4/6
对面的楼漆刷成了亮红色,油漆味和风一起冲进窗口。
从初中开始追的漫画今天改编了动画版,好像我还能回忆出一点东西的那时候正好结束了。”

金泰亨敲字很快,把这只言片语就能概括的全天内容发布上去。他的头像还是三年前换上的那只表情蠢了吧唧的猫,因为他觉得那猫乐呵的样子就像PS出一样。

交流网站,名字叫“北莱”。上边源源不断进驻着寻死的各种人。发布死亡方法,直播过程,评论区充溢着种种分不清真假玩笑的轻浮评论——看啊,我就快自行了结,我也能放肆一下了。
金泰亨滑动界面,频繁出现的字眼和极端冰冷的颜色被没有泡开的泡面的雾气一点点模糊。

再醒来是北西的凌晨。北西是个无海无山的城市,它真的如名所说,只是一个城市。一层叠一层的楼,穿梭无序的巷口。金泰亨第一次来这里时愣是在同一个街道绕了二十多分钟。
街边亮起的无数盏灯牌,相似藏着青苔的巷角,路人的脸容都那么相像。一个个连接着,存活在这个没有太多路标的小城市。

金泰亨愿意留在这里的凌晨。这里难寻找,难停留,足够凉爽,足够喧嚣。
刷着红漆的房子太多栋了,无数亮起的信号灯会掩盖住血色。这是他不回头的小个原因。

凌晨的风有些刺骨,拂在恰时亮起的手机屏幕。04:16。
帖子下的消息栏里除了一贯无趣的回帖,多了一个没有设置头像的评论——
“漫画屋改成快餐店了。装修还没结束,旁边那棵好不容易长出叶的小树苗都荡土了。”
楼下的确在装修,漫画屋的老板的确回乡养老,紧贴店面的确有棵邻街小孩种下的树苗。
金泰亨滑动着那人空无一物的界面,动作只持续了两秒。
他发觉风刮得猛了,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2018/4/7
还有四天。
天冷了。我回想起之前在警局的几件事儿,警服都太生硬了。连打个电话也不通融。”
金泰亨照常买回快餐,在超市门口站了会儿。深蓝从房顶一角袭来,压下了整片傍晚。

他想起幼时一个人从孤儿院跑出来,天也很蓝,那会儿是夏天,美的不像话。就像被路边好心人送去孤儿院的那天一样,阳光明媚。
好像一切都早已预谋,早已试图去抓金泰亨的衣角。
你看这世界还亮着,你就当它是为你亮的。

金泰亨看着那片蓝从头顶掠过,像飞机呼啸。一次性筷子磨着手生疼,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他没有回复那条莫名其妙的回帖,那没有头像的账号依旧跟帖。

那人甚至在金泰亨发帖更新之前,就已打出了他今天的行程。比如他买了不加糖的咖啡,住处对面的油漆桶被小孩碰翻了,金泰亨路过了路口的那所中学……
电脑屏幕的光太亮了,即使现在可能在某栋楼里某个人正注视着这里唯一的光源。

金泰亨没回头张望,他合上电脑,一刹便消失的光亮像把刀刃。


这是自杀前的最后一个白天。鸟鸣盘旋着,金泰亨没有推掉临时的打工,照常踏着夜色回到家附近。昨晚邻街小孩把那树苗搬走了,装修队嫌那碍事。他恰好撞见那幕,两三个小孩磕磕绊绊地抬着那盆树苗,像架着一个垂死的老人,匆匆往巷尾去了。
金泰亨走进便利店,真奔主题将尖利器具结账后,沿着靠近街边的位置煮了份泡面。

三分钟。太漫长了。审讯没有进行到三分钟,列车滑过不用三分钟,刀割进血管不用三分钟。
他试图用热气埋住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吸着泡面。
他想,北西的确很好,夜很静,空气燥得刚好,一切时点走得不快不慢,平稳而沉默。

便利店的门铃突兀响起。打乱只充盈着金泰亨吸面的声音。皮鞋声轻而缓地靠近,待到金泰亨意识到抬头时,清冽的吐息已经贴到他脖颈。
“金泰亨。”
声音冰冷像极了故乡警局的审讯官,但多了一个有温度的尾音。
男人在他抬眼的前一秒那尾音便狠狠拽住,滚烫一寸寸攀袭而上。
那人清冽的唇贴上他的侧颈,眼里全是笑。

金泰亨还是愣了一下,没有动作。


那男人身板瘦削,跨在金泰亨身上的时候坚实的肌理却那么显眼。

金泰亨赤着身陷在酒店的床上,他眼睛里很难找出还带有温度的东西。四肢泄了气,任由摆弄。
“不回应会很无趣的。”那男人的气息很凉,一寸寸拍打在金泰亨的耳膜。

他微微侧脸去看男人的眉眼,“你…是那个回帖的人吧。”带着没有规律的喘息。这是金泰亨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他想,如果这样死去,也好。
太好。

那男人故意小幅度地扭动被金泰亨紧裹的物件,刺激和快感一路驰骋到金泰亨颅内。
“我叫闵玧其。”

闵玧其声音很冷,很轻,故作温柔的撩起尾音,狠狠划去金泰亨的侧颈。不知是声音过温,下一秒的攻势直冲进来,像在血肉里毫不留情的搅弄。
他手很大,指节的细茧和微凉的血管抓住金泰亨的腿根,就着这个本就够大的弧度再像两边扯。

一切都过度清晰的放大,金泰亨脑袋升腾上热气,闵玧其的眼睛湿漉,抓着他最后一点思绪。

楼下装修完工了,对面楼房的红色漆块叠在一起。金泰亨快想不起一路颠簸到北西的路程。高速的空旷全部散进在一潭又一潭逐渐压低的黑色。除此之外,他记不清自己带了多少行李,或者根本没有行李,天气怎么样,是否有好好记住酒店电话……

金泰亨忍着挤在牙关的喘息,微微垂眼看到闵玧其乌黑的发旋。闵玧其用力稳扶着他的腰,所有力气不施疼痛,也让人无法逃脱。

金泰亨再次在闵玧其的撞击下,在这片混沌快感的大汗淋漓中,高昂起了脖颈。他紧闭着眼,想起了离开故乡冰淇淋店小男孩的面庞,孤儿院院长模模糊糊的侧影,立在旧瓦上的老猫。

那天一切都平淡而安静,一切都旋成了一个无谓的弧度。

好啊,我放你走。从今以后所有喜悲,永远不得被分担。

金泰亨沿着列车边缘走,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下面千万刀刃,他直直落在深冗的海中心。窒息的那一刻你会知道,没什么是痛的。风划破青空,柳叶穿透树皮。筷子的木刺伸进手掌,刀割进肌理,湿气浸透窗口。
走或者不走。都没那么多所谓。

北西的夜晚果然太美了。金泰亨阖上眼前窗外湛深灯火,静谧得一切如常。


孤儿院前那只老猫总在清晨黄昏轻巧跃上那片房檐,把沉着灰的旧瓦踩得卡拉作响。金泰亨那时只有高墙矮一半,高出那只老猫六七个头。
老猫从不理人,从不在人前舔舐爪子。冬天就擒着那染上灰得爪子踏在雪地上。一步步走的高昂。毛发过长,在风中呼呼作响。
像披着披风的国王。金泰亨走的那天傍晚它仍稳稳立在上头,像座雕像。

闵玧其轻了动作,两人一并迸发在苍白的床单上。金泰亨浑身泛着胀痛,不得动作。
他看着闵玧其穿好裤子下床,直直拎起自己的背包。

动作快而利落,像这一切,只是为了此刻铺垫。

背包里的刀器被闵玧其翻倒一股脑的倾泄,闵玧其很用力把它们一个个丢却。
它们飞速被落下,发出尖刺的声响,消失溶化在通红的熔炉,再没踪迹。


“小孩子不该用这么烈的死法。”他说。
闵玧其的身形被深夜拂着,眼睛亮着一片光。






——
喂,醒醒,天亮了。
















613五周年 HAPPYBIRTHDAY
你们背上的疼痛,是如今和未来,宏大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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